關(guān)東大地震的黃昏。

    日本人說黃昏是陰陽交替的“逢魔時刻”，魑魅魍魎出沒，獨行🦐在野路上的人，將被迷惑而入歧途乃至失魂落魄。彼時光影暗淡，若是夕陽逆光而來，人們互相看不清面目，擦肩而過，🐕🐓便會低聲問一句你是誰？（誰そ彼）由此而來日💏語中的“黃昏”（たそがれ）。

    “你是誰？”

    秦⌚🔦🏘北洋看不清光的臉，光🤒從落日的方👺🎇👂向而來，在光的皮膚上涂抹一層金黃油脂。

    “我是光?！?br/>
    十六歲的小女孩，迎著黃昏的光，迎著北洋的⏸眼🚪睛回答。

    長著👣🤥赤色鬃毛的九色，引頸發(fā)出呦呦鹿鳴，它🤝🙆🗾的外殼與皮毛上全是灰土殘渣，還有被救者的鮮血與內(nèi)臟。

    秦北洋、嵯峨光、羽田大樹，他們穿行在烈焰翻騰的東京街道，依靠小鎮(zhèn)墓獸的九色的神力，一路救援廢墟下的受困者。但他們不是醫(yī)生也沒有藥物，救人后只能留在路邊，繼續(xù)搜索下一棟倒塌的房屋。有些人僥幸活了下來，有些人落下終身殘疾，有些⬇人卻沒能熬過地➡🛷🐸震后的第一夜。

    黑夜降臨，明月高懸。

    他們走到一處龐大的🚀空地，到處都是露宿的日本人，衣不蔽體，哀嚎遍野，饑腸轆轆。有些人開始獵殺野狗野貓，捕獵池塘里沒能溜走的青蛙與魚兒為食，人們排著幾公⏸🕵🤮里😳🚬的長隊，只為了等候每人每天一個飯團的救濟。

    秦北洋不想給災民們添麻煩，他找到一處平坦的廢墟，九色真的派上獵犬的作用，捕殺了幾只在地震中受傷的烏鴉與貉——日本人稱為“貍”。羽田大樹用破📳爛的木板點起篝火，大快朵頤這些野味。光的胃口小，她只吃了幾口，便將烏鴉肉送給附近的災民，結(jié)果幾百號人圍著她，差點將這小女孩也當作食物吃了，還是秦北洋用武力將她救了出來。

    九色則對肉食分外厭惡，一忽兒就不見了。秦北洋皺起眉頭說🛐🦆“它餓了！”

    羽田大樹憂心忡忡地問“它要去吃死人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它要吃的是比尸體更可怕的東西。”

    一公里外，東京灣填海造地的臺場上，有🤓🐲座碩🚎✔🌸大的石油化工廠，全在地震中化為灰燼，泄漏的燃油與有毒廢料熊熊燃燒，沖天黑煙幾度遮📍📪👈蓋月光。

    九色闖入這片廢墟，就像陷入廚房的饕餮，大快🐦🔞朵頤化工廢棄物。它大口吞食了至少幾十🎚🌤噸廢料，😣🍊又從肛門排泄而出，但將最毒的部分留在了體內(nèi)。

    秦北⏬🗳💪洋遠遠觀望👍💰🛂著瘋狂的小鎮(zhèn)墓獸，它是為了滿足體內(nèi)數(shù)枚靈石的，才成為了這樣一個怪物。

    “哥哥，你不覺得很可怕嗎？”光在他的🛑耳邊吹氣如蘭，“四年前，我們和九🐓🌖色一起在🐅西日本流浪時，九色可不是這樣的！”

    “人會變，鎮(zhèn)墓獸，也會變！”秦北洋看著大地震之后的阿鼻📑😐地獄，看著燃燒烈火的東京灣，“這是一個🦋天崩地裂的時代，一切都會變的！”

    既然，放射性的靈石喜歡這🥠些惡心的臟東西，或許在一百年🐤🐢后，這個國家還會產(chǎn)生更嚴🕉🥗🛒重的放射性污染……

    供電網(wǎng)早已中斷，徹夜不✴🤯🏮熄的大火，卻將天空照得如同白晝，燃燒著東京兩百萬幸存者的心靈。

    九色回來了，渾身沾滿化學毒😛素，它識相地不敢靠近主人，而去水塘里打滾洗澡，盡量消除有毒的惡臭。

    嵯峨光從廢墟下發(fā)🚙🍪🥏現(xiàn)了一個留聲機，原來這里曾經(jīng)是個酒吧。留聲機被卡在樓梯下的三角區(qū)，幾乎完好無損，里頭藏著一張唱片《費加羅的婚禮》。

    “莫扎特！”

    到底是貴族家的公主，光從小就學過古典音樂，尤其🥊😘喜歡這部莫扎特創(chuàng)作的歌劇。

    秦北洋低聲問“你喜歡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可惜沒有電，不能聽唱片。”

    “交給我！”

    他帶著九色去廢墟下挖掘，找到一些廢💙銅爛鐵的電器，包括蓄電池、變壓器、整流器還有電線。秦北洋折騰了兩個鐘頭，利用在京都的第三高等學校學過的電工知識，將多個蓄電池里的直流電源變成交流電，從而讓留聲機的唱片轉(zhuǎn)動起來……

    費加羅的婚禮。

    關(guān)東大地震的第一夜，烈焰滔天的東京灣畔，避難場里的災民們🦌🌂，奇跡般地聽到夜空中響起一群意大利人的歌聲。

    先從《再不要去做情郎》費加羅的詠嘆調(diào)開始，然后是男仆🚖凱魯比諾的詠📧嘆調(diào)《你們可知道什么是愛情》，再是羅西娜的詠嘆調(diào)《何處尋覓那美妙的好時光》……

    秦北洋又改造出許多個擴音機，架設(shè)在殘垣斷壁的梁柱上，面對蒼穹把音量調(diào)到最高，確保歌聲可以傳出去很遠。他半躺在廢墟中的一張破沙發(fā)上，雙腳翹起擱在九色后背。小鎮(zhèn)墓獸乖乖蹲伏，給主人做了最拉風的腳墊。嵯峨光也拖了一張紅沙發(fā)過來，跟秦🛺🕛北🌀📫🥡洋兩個人并排躺下。暫時忘卻大地震的煉獄，悠閑地雙手托著后腦勺，閉起眼睛享受莫扎特的曲子。羽田大樹啃著篝火上的烏鴉肉，跟著唱片哼起羅西娜與蘇珊娜的二重唱。

    這首歌叫《微風輕輕吹拂的時光》。

    哭泣著度過地震后漫漫長夜的日本災民們，抬頭仰望一個個大🥤😄📮喇叭，倏忽間變得異常安靜。整個東京只剩下大火焚燒的噼啪聲，還有意大利🕓語的女聲二重唱，仿佛比安魂曲更讓人沉醉。

    秦北洋能聽懂日語、德語、俄語、日式英語以及一點點法語，唯獨對意大利語一竅不通。他不明白今晚響徹東京的這兩個意大利娘們到底在唱啥？他唯一知道的是，這歌聲妙不可言，直沖飄滿亡魂的星空，或許將抵達宇宙的中心🥂📸……

    他睡著了。

    光跳下沙發(fā)，給他蓋上一床毛毯，并親吻😬👘了他爬滿胡茬的臉🚽頰。

    天亮時分，蓄電池早已耗盡，《費加羅✔🤖的婚禮》曲終人散。